新谷
作者:冷暖人生
从镇上回来,为省时就抄了近道,然而事与愿违,草粪堆占着半幅的路,清理出地的枯杆也挤向路心,这反倒多费了功夫。观沿途之地,机收后的碎秸浮于其上,凌乱无序一片枯槁。行约三四里,在枯槁中忽现一景,一片谷子孤零零地泛着夕阳的金光,齐刷刷的低着头,谦恭如童生。成熟的颜色与霞光交叠着,四下折射、弥散。秋风裹过,一溜流荡一片回旋。穗间"索索"之声,似是幸存者惊恐的低语。过了这片谷地,不免遗憾,少了,不似先前多了。
闻过久违的谷香,随忆起幼时的谷味。记得小时候,贫瘠的地块都会选择种谷子。春未,谷雨的雨水润透了冬前翻起的泥土,整平后,摇起古老的木耧洒下粟谷,播出春绿。麦收过后,谷是田野最早的绿色,也最早感受夏的酷烈。暑天里最易生旱,而谷却有"青山干死竹,地无旱死谷"的皮实特性,别的庄稼缺水发蔫了,它仍坚韧的支撑葱绿的颜色,肯定着秋后的几分收获。谷也称为粟,粟则为食,民以食为天!唐诗中写道:"春种一粒粟,秋收万粿子"。正于此因,它成了华夏先民们贴在胸口上的作物。
田间管理的活最多的是除草,初夏, 没过脚踝的禾苗夹杂着狗尾草,由于近亲的缘故,高矮胖瘦几近相同,极似鸾生的稻与稗,给除草的活平添了几分的难,不过,观其叶片的宽窄,摸其叶背的滑与糙,即可轻松的将其拨除。中秋过后,一垄垄的翠绿,渐变为一溜一溜的枯黄,收割也就在即了。谷秧割倒后被捆成一捆一捆的,月光下,女人们开始赶工,拿着擅刀,从谷个子上麻溜的歼下穗头,谷杆则三四个一簇相互支撑的摞着,让其在秋风中继续干燥,干成一捆梱枯黄的杆草。杆草即是大牲畜上好的饲草,也是民国痛苦的记忆。饥荒的年月里,"饿"是孩子向大人诉说的最大话题,用最后一粒小米煮粥的愿望破灭时,生的希望也随之湮灭,倒毙于村头,苟且活命的大人会按照习欲用不多的杆草将孩子卷了,捆扎,扔于乱坟岗。乱坟岗上的杆草个子的多少,成了官府判断饥荒的轻与重的准线。曾经的苦难让很多老人不堪回忆。
收回来的谷穗,摊在打谷场上经过碾压脱粒,抛扬扇簸,黄燈燈的新谷脱颖而出,丰收的欣喜自然而生。风调雨顺的年份里,谷是圆满的,秕子极少。 分得新谷,会最先去想煮碗小米粥,淡的、咸的。谷子得先去皮成米才行。地处中原,石材难得,不像山村碾子多,也只能去村上唯一的石臼前排队,几番慢舂细簸费尽功夫。
小米是谷的精华,孕雨露之髄,含日月之精,一锅米粥,自然浮起金亮的米油,漂着诱人的清香,那糯软的饭总让人欲罢不能。特别是腊八的米饭,加了几许青菜,还必须抹到枣树上才能开吃的讲究,至今让人怀念、眷恋。
谷是华夏的土著物种,古时也称稷,稷乃百谷之长,宗庙常用以祭祀,被帝王奉为谷神。社稷又是国的象征,故从字面可见,它关乎国运民生。不过随着朝代的更迭、演变,主粮结构自然也在演变之中。到今天为止,谷,已不再是主粮,连退居求其次的位置也被剥夺了,彻底伦为滋补药食,宠鸟爱雀之餐,休闲一族之休闲食品。如小米锅巴等。
如今,吃到的第一口秋粮己非小米了,由原产于美洲的玉米取而代之,但玉米除鲜食以外的,其口感远没有小米柔糯、香软。硬硬的有一股大碴子味,相当长的一段岁月,也曾霸占过主粮的地位,同样的时过境迁,而今也己过渡为经济作物,成了饲粮和工业原料。虽大量栽培产量巨大,也只是为农民的生存提供有限的资金帮助。近年来,玉米价格的走低,让庄稼汉伤透脑筋,伤透了心。
改开以来,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,一切为工、为商让路,支撑着社稷一角的农业渐受冷落,耕地骤减,青壮年进城,留下的弱老免强地养活着十三亿之众,这背本趋末之策,让人不无担忧。谷者,稷也。民生于五谷之间,活在社稷之下,故民不足而社稷不可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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